弃北大读技校(弃北大读技校 自定别样人生)

责任编辑谭畅

周浩又在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了他的故事。十年前，他从北京大学退学，转入北京工业技师学院（以下简称“北京工业技师”）——，这是一所以培养高级技师、技师为主要任务的综合性职业教育培训学校。一次偶然的新闻报道把他贴上了“弃北大上技校”的标签，他的经历从此家喻户晓。周浩拒绝了随后的所有采访。但多年来，他最初被公众记住的信息仍然以各种形式在互联网上传播。一旦遇到合适的话题，他的经历就会被挑选出来重新包装，供大众反复咀嚼。“见证一个‘北大汉奸’的离去”“用社会的残酷逼这个‘浪子’回头”“天之骄子坠落人间”……网友自由评论周浩的选择10几年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事实上，从北理工毕业后，他曾留校任教五年，后离职加入北理工原院长童华强创办的教育咨询公司，成为一名职业教育顾问。“希望更多的技校孩子能够被大家看到。”近日，周浩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表示，做出这一决定不仅是为了撕掉旧标签，也是为了提高社会对职业教育的认知。学习。1

“我很少去想当年对不对”

阅览室里，书架上摆满了《职业教育研究》、《中华手工》、《艺术与设计》等期刊。中心分散着9名“学生”。他们来自工艺美术高级技工学校（以下简称“工美”）景泰蓝、雕漆方向。教师包括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台上站着的是毕业于技工院校数控专业的职教顾问周浩。2021年7月8日，他来为观众席上的“学生”进行暑期最后一次强化训练。指导工艺美术课程体系和人才培养模式建设，是周浩2019年成为职教顾问后接手的项目。培训过程中，老师们轮流上台演示教学活动方案，周浩点评。周浩在点评时特别注重指出了课程实际实施中需要考虑的问题。三年技校学习、五年教学的经历，让他敏锐地预见到职业教育课程实施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拥有数控背景的周浩擅长通过程控机床加工金属零件。培训现场，他还表现出对景泰蓝制作的108道工序非常熟悉。这是他为了这个项目在网上查阅大量资料，并在培训现场观察景泰蓝制作的结果。事实上，自从两年前离开北实，加入童华强的职业教育咨询公司后，周浩的视野就不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职业教育专业。现在，他的重点是职业教育本身。“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再是一名教师（离开北工后）”，童华强解释周浩的工作，“他现在是一名（职业教育）教师的教师。”“咨询中最重要的是沟通。”工美校区位于北京六环外，自接手该项目以来，周浩几乎每周都会开车去两三次，与老师面对面交流，为课程改进提供建议。周浩自称是“职业教育的受益者”，这条路越走，感触就越深。他相信，他为技工院校提供的咨询服务可以让职业教育变得更好。2021年6月，周浩（右一）到工艺美术高级技工学校咨询，与老师面对面交流。（南方周末记者谭畅/摄）如果说周浩现在的工作是试图改变职业教育，那么十年前，他就是被职业教育改变的人。2011年，周浩放弃了“北大学子”的耀眼名声，转入北京工业大学学习数控装配、调整与维修。2014年，获得第六届全国数控技能大赛冠军后，周浩就受到媒体的跟踪报道。周浩认为，他之所以受到关注，是因为他在辍学后选择了职业教育——，一条本应与普通教育平行、但普遍被视为劣等的道路。从世俗角度看，周浩偏离了普通教育的“正轨”，误入了职业教育的“歧途”。“这个决定已经做出了，我绝对不会否认。我很少去想这件事（当时）做的是对还是错。”2021年6月，周浩告诉南方周末，这些年来，他接到过一些陌生的咨询电话。一些困惑的年轻人问，是否应该效仿他，从大学退学，转学到技校。面对他们的时候，周浩总是避免给出具体的建议。虽然作为职业教育顾问，坚信职业教育也能培养人才，但周浩表示，这么重要的决定只能自己做。因为一旦他们做出了选择，任何人都无法替他们承担后果。2

离开象牙塔“给北大打电话问问，看看这孩子有没有问题。”2021年4月，南方周末在北京东三环繁华地段的一栋写字楼里见到了童华强。他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当我听说一名北大退学的学生想考北航数控专业时，我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时任北京工业大学院长。老师给佟华强打电话后，告诉佟华强，这个叫周浩的孩子没有心理问题，可能只是不喜欢北大的专业。2008年，周浩的高考成绩名列青海省前五名。为了不浪费积分，他放弃了可以实现他“机械梦”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他听从父母的意见报考了北京大学，并考入了生命科学学院。在北京大学的第一年，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好。“我喜欢的课我勉强能考到70或80分，但我不喜欢的课真的很难通过，因为我不想听他们的课。”他的整体心态是消极的，“我不喜欢自己读的专业，也不喜欢自己读这个专业。”他与同学的关系也很一般，“我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一年后，周浩决定退学。放学期间，周浩在一家生产电感的工厂工作了两个多月。车间主任一眼就看中了他，把他分配到了流水线上的各个岗位：装配、点胶、烘烤、产品包装。周浩做到了这一切。导演发现周浩上手很快，提出培养他作为接班人。周浩意识到，离开象牙塔后，未来不会是暗淡的。“只要我愿意做，就一定能做好。”2011年，周浩决定从北京大学退学，学习数控。他上网了解了CNC的内容和就业路径，并确定CNC能够引起他的兴趣。职业教育也成为他的“出路”。“他只是来这里参加CNC的。”CNC是北实业的王牌专业。了解了周浩的想法后，童华强为他打开了北实业的大门。2021年4月，周浩（左一）与北京工业技师学院原院长童华强在公司会议室。（南方周末记者谭畅/摄）站在北工业数控大厦入口的台阶上环顾四周，你会有一种误入工业园区的错觉。正对面是一座扁平的长方形“厂房”，左上角悬挂着奥迪的四个银色圆环，右侧玻璃幕墙的三层建筑中镶嵌着沃尔沃的标志。他身后的CNC大楼很宽，有两层楼高。培训场地的大门敞开，上方挂着“数控维修中心”的牌匾。周浩从北大来到这里，湖水倒映着塔的影子，感觉到了巨大的落差。“很多硬件设施远远不如北大，比如我觉得食堂太差了，还不如北大的万分之一。”对于北京理工大学的学生来说，周浩也来自一个他们不了解的世界。室友刘高回忆，他们很喜欢听周浩讲北大的故事。北大的篮球比赛、北大老师的教学方法、周浩做过的动物实验、学到的基因知识……这些在周浩看来很平常的东西，强烈地吸引了他的新同学。3

新天地

被世人认为是低层次的职业教育，却为周浩提供了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容易被贴上“社会青年”标签的技校学生，在周浩眼里，都是“帮助他们一次，他们会帮助你两次”的简单同龄人。当你和他们在一起时，你不必交流“深层问题”。你可以只谈论你感兴趣的事情。周浩结识了很多朋友。“浩哥带我做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吃西餐、去二环吃烤羊腿、听美心钢琴演奏会……刘高说，当时他就觉得周浩无能。他做不到的，还是懂得追女孩子。工厂式的校园环境和工学结合的学习模式也引起了周浩的兴趣。北实业的教室比大学的教室长很多。前半场布置了——块黑板和桌椅作为普通教室，后半场则配备了多张维修演示实训桌。学生学完前面的理论后，再到后面尝试对控制系统进行编程。如果他们发现程序无法执行，他们就会回到前台讨论解决方案。比想象中“难很多”的数控专业，确实唤醒了周浩的学习意愿，尽管花费了大量精力，他仍然乐在其中。白天，他在课堂上学习“滚珠丝杠”机械传动部件。晚上，他到办公室告诉老师，他发现还有一种“行星滚珠丝杠”也很厉害，并分享了很多他在网上找到的资料。随后，他在给同学讲的“故事”中加入了国内外高精度数控技术。对于周浩的到来，老师们都感到如获至宝。北京学校多，学生少。北理工每年招收的学生中有不少是初中毕业生，甚至初中都没有读完。对于教师来说，高中毕业生已经是理想的生源。“高考已经证明，他的脑子绝对是好的，既然选择了我，就必须把他培养成一个人才。”童华强表示，周浩的到来也给他带来了压力：这么好的苗子如果不培育出来，BIC的办学水平就会受到质疑。童华强为周浩“量身定做”了学习计划：他要进哪个班、由哪个老师教，都是精心设计的。由于文化课基础好，周浩跳过了普通技校学生必须学习的两年中高级工科阶段，一入学就直接分配到了技工班。两年一度的全国数控技能大赛是数控行业最高水平的竞赛。2014年，周浩以“班上技术接受速度最快”的学生身份报名参赛。“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让他拿冠军。”佟华强说道。同年11月，周浩夺得冠军，佟华强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一篇题为《弃北大读技校，自定别样人生》的获奖选手报道首次向公众披露了周浩的经历。周浩走红了。周浩荣获第六届全国数控技能大赛冠军后媒体报道摘录（中国青年在线网截图/图片）活动现场媒体记者蜂拥而至。为了“保护周浩”，学校拒绝一切采访和接待。数控系教师“统一对外开放”。凡是来打听周浩的人，都会说不认识。警卫还被指示阻止陌生人进入。就连闻讯从周浩老家赶来的青海省就业局官员也被拦在了校门外。我们向负责技术学院的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寻求帮助。佟华强得到消息后，邀请就业局官员走进学校。“如果他（周浩）感觉不舒服，可以回青海，我们会安排。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就业局相关人士表示。童华强为周浩分析了北京理工大学毕业后的几个选择：可以出国，因为国外也缺乏高技能人才；可以出国。可以去与北理工有长期合作的企业，都是国内顶尖的制造单位；他也可以留在学校教书。之后，学校帮他办理了北京户口。4

职业危机

2014年，24岁的周浩从北京工业大学毕业，留校当了一名教师。大多数学生成为产业工人或工程技术人员。周浩也获得过很多类似的工作机会，但留在数控行业并有所成就是他当时的首要愿望。另一方面，他又有着强烈的继续学习的愿望。学校里几位熟悉的老师也劝他：他还没有到普通硕士毕业生的年龄，应该多读书。只要他技术好，随时都可以去企业。周浩留在了北实业熟悉的环境，成为了一名一线教师。数控专业只有两个人留在学校。除了周浩之外，另外一个就是刘高。根据当时北京的落户政策，技工学校毕业的学生获得北京户口比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的毕业生要困难得多。但周浩是幸运的。在全国数控技能大赛获奖后，他满足了北京市特殊人才引进的条件，学校也积极向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提出申请。2016年，周浩获得了北京户口。由于刘高无法改变“北京漂”的现状，他最终离开了北控，回到了河北老家。一般来说，新教师应该从助理讲师开始。但在留校的第二个学期，周浩就成为了主讲老师。他发现除了CNC之外，他还喜欢并且擅长教学。“CNC通过其生产的产品间接影响人，而当老师则可以直接影响人。”渐渐地，他对后者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前者。同事程峰（化名）评价周浩是一个“愿意承担事情”的人。除了每周18-22小时的教学和大量的企业员工培训外，周浩还承担了许多学校项目。2018年是周浩在该校任教的第四个年头。参加首届全国技工院校教师职业能力大赛并获一等奖。本应意气风发的年轻教师周浩开始感受到职业危机。进入“十三五”时期，北京非首都功能下放，机械制造业逐步迁出北京。职业技术人才培养服务区域发展。随着机械制造企业的退出，曾经被看好的数控专业正在萎缩，不再是北京重点扶持的专业。面对职业转型，周浩——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学习新的专业技术，从零开始积累资源。即将发生的转变，让周浩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定位。这时，学历问题暴露出来：技校毕业的周浩没有资格进入学校的教学管理岗位。北京理工大学虽然是一所技术学院，但其教师大部分拥有本科和硕士学位。在挑选管理层时，周浩说，“领导都不好意思投我的简历。”由于学历劣势而在考核选拔过程中受到区别对待，是技工院校毕业生的普遍经历。主动选择职业教育道路的周浩也未能幸免。5

“老师的老师”

看到周浩面临转型困境，辍学创业的童华强邀请他加入自己的教育咨询公司。“我们几乎相差一代人（年龄），但他（周浩）在很多方面和我很相似。”童华强1988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他的同学大多都去大学教书，而他却阴差阳错地考上了大学。北工业.当时全国的技工学院基本都是企业办的，教师也来自企业，所以学校的质量并不理想。“培养高水平技术工人是不可能的。”二十年来，全国技工院校的整体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北方工业也蓬勃发展。但到了2016年，佟华强感觉到北实业自身的改革正日益步入深水区。他希望帮助更多的技工院校推动师资培训、课程建设等方面的改革，于是他辞职创办了一家公司。“当时这个圈子里发生了小地震。”童华强认为，周浩的困境是一个“典型案例”。技校毕业生不具备当今普遍认可的教育部门颁发的“学历”。在主流社会，这种“学历”就是硬通货。“他的能力和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800所学校的一些正经毕业生，甚至比一些博士生还要好。但在学校体制下，他的晋升渠道比大学毕业生要少得多。”童华强表示，通识教育与职业教育培养的学生发展机会不平等，不仅埋葬了像周浩这样的技术技能型人才，也是职业教育社会认可度低的核心原因。周浩并不满足于当一名普通教师。“他能影响的就是一年十几个学生，两三门课程，一个很小的专业方向。”于是，2019年他被邀请加入童华强的公司。他觉得职教顾问的工作放大了自己的价值：通过影响技校老师，间接影响更多的学生，也可以辐射到数值以外的更多专业方向。控制，“就像核裂变一样”。周浩成为职业教育顾问的那一年，《国务院关于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的通知》被释放。开篇第一句话就给职业教育界以鼓励：“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教育，但同等重要”。然而，社会观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职业教育改革依然是“上热下冷”。技术学院的老师们对此深有体会。暑期招生季，当家长询问“学历”时，工程与艺术教研室主任陆璐依然一脸尴尬。工美和北京理工大学都是高级技工学校。虽然他们培养的高级工程技术人员在政策上享受与大专及以上学历同等的待遇，但这却是“国家认可，家长不认可”。“职业教育不如别人”的社会观念也感染了学生。周浩发现，技工院校的学生普遍缺乏对专业对应岗位的认可。寻找向学生传递价值感的方法，是周浩努力的方向之一。他建议将“设计”融入到工艺美术的课程体系中，让学生探索什么是“美”，学会如何在有形的作品中表达对美的理解。周浩发现，以前的工艺美术课程只教学生“做事”，即只教授根据图纸制作产品的技能。在新课程体系中，他增加了设计、运营和营销课程，目的是教会学生“做事”，让他们具备完成整个工作流程（从与客户谈判到设计图纸到生产产品）的能力。而不是成为一颗只能填补特定职位的“螺丝钉”。对于周浩的课程改革建议，陆璐认为，虽然实施起来有难度，但更符合市场的人才需求，有利于解决工业、美学专业学生毕业后的就业问题。

为了当一名优秀的“老师的老师”，周浩开始系统学习教育知识。经童华强介绍，他到北京师范大学旁听了几门课程。接下来，他计划找一所合适的学校攻读在职硕士学位，然后去北京师范大学攻读教育学博士学位。放弃北大读技校十年后，周浩即将重返曾经自愿退出的普通教育体系。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选择有助于实现自己发展职业教育的雄心，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与现实的和解。正如童华强所说，考虑到“要适应这个大的社会环境，还是需要一个表面的头衔”。其他人都在看：